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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我正坐在图书馆里翻一本杂志。他走过来,在我的桌前敲了两下,指着我旁边的另一本书,轻声地问我:“请问你看完了吗?”
1 k$ W% T+ O" m. S5 m/ E& m! H 我略微抬起头,看到他耳朵上的一只针环,笑容张扬。我将书递给他:“还没看完,不过你要看的话,就先给你吧。”
, j1 b/ Q) Y+ U9 @4 G) r. z 他说了声谢谢,然后在我的旁边坐下。空气是静的。风在某个空间里轻轻流动,有阳光斜射到桌面上,还没开花的藤罗在窗外蔓延成一片。
$ C) X6 ]; v5 B! I- q* o& p0 [ 世界是这样开始变得平静。不断地有灰尘飘在桌面上。在阳光中可以轻易地观察到它们飘落的轨迹。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,在漫长的午后,静静地留意周围的一切事物,聆听一切的声响,将我认为无聊的时间打发掉。
; O3 {7 a6 L" Z 图书馆里人群开始变得稀落。我起身欲走,他说等一下。说着将我夹在那本书中的书签递给我:“很精致的书签,给。”我接了过来,顺手夹在另一本书中。他说:“你是哪班的,看完后我再把书拿给你。”
. y% V5 Z C$ G 我淡淡地说:“四班,余嘉。”, L6 X! d6 G4 `9 y" E/ b8 s3 J
他笑着说:“你好,我是六班庄唯。”1 j1 E, x$ X3 B3 a9 P* F0 K
我再次抬头打量了他,眼睛明亮如同清澈的泉泓,眉毛浓黑,脖子上挂着用黑线绑住的戒指。: U- G" Q/ d# Z/ Y
我向他点了点头,然后回到我在校外租的房子里。: c) B* j7 B5 Q' |: ?9 A' M
9 T- r2 g8 o5 B5 t" S 一直不喜欢那些很喧闹的音乐。有时一个人坐着,会放一张爱乐兰风笛或萧独奏的唱片。傍晚,就在阳台上拉小提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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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Y" A9 b S$ c, K" \9 _ 忽然发觉对乐器竟有如此强的敏感。我的音乐导师对我说,其实音乐是最情绪化的一门艺术,特别是演奏乐器,这种情绪化动作更加明显。所以,只有在拉小提琴的时候,我才会随着音乐逐渐释放自己被压抑的情感。或缓和,或激扬,或悲伤,或欢快。一位钢琴演奏家说,一个好的乐器演奏者,在演奏过程中,他是忘了自己的存在的。我一直在探讨这句话的涵义,后来我发现,只有将人与乐器融和在一起,忘了自己的存在,他所释放出的情感才是最真挚的。 q5 v! Q2 u; H$ a% Y/ S3 s0 _$ `8 j" y
所以我一直想忽略自己的存在,而只有在拉小提琴的时候才能给我一时的满足。
# V8 W( @: V- N 而我不知道,原来庄唯也会让我忘了自己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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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0 A) W' U, l2 n 第三天,庄唯在教室外叫我的名字:“余嘉,余嘉。”/ S: B, v( _# R' @- O
我走了出来,“看完了?”
# C+ A0 U& F; f+ u e" P& k “嗯,还给你。”庄唯将书递给我,然后问我:“等一下你去不去图书馆?”
. a0 q4 x' K4 a3 Q( ? 我说:“去的。”$ c* W8 @& r) D
“那你可不可以帮我借本书,我没空去。我和朋友组了一个乐队,放学后要练习。我们在Blue Pub里有演出哦,你要不要来看?免费的。”6 I. R) x" w( |$ X
“你演奏…”4 ?% D* Q( h* w
“钢琴。”- |: I- e0 t# D2 _( O
“可以啊。”
! f" ~: ]5 f9 h9 p& X5 y) d 然后他将他要找的书名告诉了我,很长的一个书名,《西方哲学在中国哲学中的地位及其现实意义》,我搞不清楚那样一个活泼,玩钢琴的一个男孩怎么会对枯燥无味的哲学有兴趣?
/ g% v/ W6 K$ q Blue Pub只是一个小酒吧。来这里的都是一些叛逆的男高,男大和年轻的待业者。调酒师的手艺不怎么样,当我叫了一杯蓝色妖姬时,他告诉我他调不出来。然后庄唯帮我叫了杯冰柠檬茶。 q$ {& f# |2 d" w
乐队的演出并不成功。队员的演奏并不熟练,当然,庄唯的钢琴除外。我竟不能相信那样的一个人能弹出如此完美的钢琴,我倒有点猜不透庄唯的来历了。
& ^5 j( B# p; n/ {* ~ 歌曲并不烦吵,但也不宁静。有很多重金属的音乐元素被他们刻意剔除掉了,所以听起来并没有情绪上的大起大落。然而,这和这间酒吧的格调恰恰相符。
0 r( L% h5 h0 x& W 演出后,庄唯拉着我到了一间大排档,是那种在街头随处可见的小摊子,店铺油腻而肮脏。随便叫了几道菜,和七八瓶啤酒。, |& [9 a3 ?' _! w0 e6 Z- r4 M
庄唯显得很兴奋,言谈间笑声不断。我并不喝啤酒,然而这里也不是喝红酒的场所。最终抵不过庄唯的强逼,还是喝了一瓶。而庄唯明显地喝多了,在七八瓶酒落肚后,他已是烂醉如泥。
. Q( z0 o5 u5 T& j2 C' ^ 打了Taxi半扶着他回到我的房子里,替他洗了澡,换了衣服,便睡得猪一般。我独自坐在沙发上,倒了一杯红酒,慢慢地品尝了起来。
! |$ _9 B. `; h0 y/ a 我不喜欢啤酒,可是却对红酒有异常的好感。啤酒没有品尝的价值,它纯粹只是一种大众化的饮料。而红酒不同,他的口味很重,所以可以仔细地感觉每一滴酒在嘴里的触觉,这种过程很奇妙,法国的一位品酒师说,这种过程像是见到了天堂。& u. A0 u! Q( p: f7 l
彻夜无眠。失眠的习惯很早就养成了,所以有很多在夜里打发时间的办法。看DVD,上网,喝酒,或是到寂静无人的公路上跑步。可是这夜却什么都有没做,只是呆坐。一小杯红酒就喝了一整夜,客厅里可以听到卧室里庄唯隐约传来的温柔的呼吸声。我走到床前,低头看了看他,真的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。我弯上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,有些微的酒气。
6 P1 l9 @: E: o6 Z) w: m 我承认我是一个同志,但对庄唯的吻却无任何的性爱成份。纯粹只是一种欣赏的角度,如见了一个婴儿便会去亲他,看见一只猫便会在他身上抚摸般自然。因为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对庄唯有更多的奢求,所以发觉喜欢上他后更平淡。
+ ~. }/ ?% c& i( m! N% t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爱上一个人的,这过程迅疾不可发觉。在网上和一些同志聊天时,发现他们很容易爱上一个男人,甚至是几个男人,可我不会,第一次发觉与别的男孩不同时,是十五岁的时候,最初喜欢的人,是一个男孩,而不是女孩。而第二次爱上人,是四年后,现在,也是一个男孩。算算,发觉只喜欢过两个男人,往后,也再不会有其它的人。. V" L+ x) D0 }, x, ?* O( z
天亮后,为庄唯煎了一个荷花蛋和两根香肠。庄唯醒后,看见我酒杯里残余的红酒,惊讶地问道:“你喝红酒?”- T9 N4 B- P7 |0 o. V# B
“不可以吗?”8 z3 [; @ f5 N; _ t
“没有,只是想不到男高也会喝红酒。”
+ N1 e$ i# z- ^/ N. ]6 N* y9 h “这样才特别嘛。快去刷牙了,牙刷已经帮你拿好了,毛巾用那条白色的。” w/ c. l/ K2 G) M5 p/ L
庄唯“哦”了一声便走进了浴室,洗刷起来。
7 d/ }* X9 J$ R 庄唯吃早餐吃得很慢,我在一旁看报纸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。
/ f* a: e7 D# l8 A8 M f# p “昨晚你帮我洗澡了?”庄唯边吃边问我。8 H' s5 F/ ^+ W8 y, T3 S
“是啊。”我视线没离开报纸,平淡地答道。
, ]& l* Y8 P) t, V 他突然声音变得有点夸张:“那不是都被你看光了!”' T+ f% w, ^4 e- `' c! ]0 x" ~
“谁稀罕去看你呀?要不是你满身的酒气把我的屋子薰得臭死了,我才懒得帮你洗澡呢。”4 I6 S* I" _' G! i: ]6 Q" l
“我不管,我也要看你的,这样才公平。”说着真的放下刀叉,站起身向我走来,想来扯我的衣服。% }$ _) O1 @1 a4 C( I
“你有病呀…你不要走来啊,我真的不客气啦。”我放下报纸,作出的抵档的姿态。
* _$ E$ x7 W: K 他还是继续向我走来,我们两个很快便拉扯在一起,在地上打滚。我穿着一件很宽大的T恤,很快地被他比我大力得多的手褪了去,“你怎么这么白呀?身材这么好,还不让人看,真是的!”; l9 R* o* r- g% O; z" K
“够了啊,不要再玩了。”
; T% w7 I% W: f* i$ { 他压在我身上,将脸靠近我,轻声地说:“谁跟你玩了?”我能感受得到他说话时扑到我脸上的男子独特气息。- c' P- H9 F3 J1 J
我没答话,继续地挣扎。他忽然说:“你,是不是喜欢我?”$ u9 e/ t3 z8 {. P# O
我一下子就震住了,停止了动作。我望着他的眼睛,依旧淡然地说:“是。”
; [. E2 g2 ?$ y! L3 G 然后接下来的一刻我想我一生都不会忘记。他将嘴唇贴在我的嘴上,如同一场梦一样,我不能相信自己是在现实之中,也许我会醒来,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。' ]5 Z% D; v4 F/ i# `
一场长久的舌吻后,他喘着气看着我竟然笑了出来:“真是想不到,为什么你这个‘是’能说得这么干脆?”5 ^, X8 N6 _" T
我推开他,坐了起来。“我想我是一个不会掩饰的人,只要别人问我,我一定会据实回答。就好像如果有人问我是不是同志爱,我的回答一定是‘是’,没有迟疑,可是没有人会这么唐突地问,所以我也不会说。”: f$ Q5 ^* K" v* B- `, H
“那好,我现在问你,嗯,余嘉,你是不是同志爱?”7 @" L* |2 d" W5 ?3 I, i/ V
“是。”
7 N1 A: f: r5 {" X' R “很好,我也一样。你是不是爱我?”
9 _. w# Y! |$ ?# P “是。”
% `* C) i" e. d" L. `, h “很好,我也一样,爱你。最后一个问题,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?”
# [* k; f0 i: S0 m7 o “庄唯,你知道吗?直到现在我还以为我在做梦,其实我从没有权利去想过能得到你,因为我知道某些事情一旦说破了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,所以我一直总是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的爱情。特别像我们这样的人,根本没有爱和被爱的权利。可是,今天我知道了,原来奇迹还是存在。”
- V3 g* @: y8 c! c2 m 庄唯突然将我抱住,“这真的是一场奇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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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庄唯便搬来和我住在一起,而我原本那些平静没有起伏的生活,便像破裂的玻璃一样,一块一块地剥落。
" n& {5 g$ B9 D, T$ P 每天和庄唯骑着单车去上学,在校园里勾肩搭背嘻笑怒骂,傍晚的时候我还是会在阳台上拉小提琴,不同的是多了一架钢琴和我合奏。庄唯最初知道我会拉小提琴时,惊讶得像吞了一个鸡蛋,而我也只是说,我也想不到你会弹钢琴。' T6 I0 Y( O, y9 e6 K Y W
然后庄唯说,我们真是绝配。. V |6 a* o4 h
我不知道庄唯这句话是不是还有虽的意思,反正我的心是狠狠地痛了起来。自始至终,我对庄唯仍迟疑,因为我知道,他最终还是会离去,像所有其它人那样说,这只是一场游戏。所以我不敢沉溺太深,怕会爱得越痛。我是一个注重爱情的人,不管是亲情,友情还是爱情,我都会看得像生命一般去对待,可是庄伟却让我害怕了。我担心会不能自拔。7 f5 Z8 U: K ^
我问他为什么那么唐突地问我是不是喜欢他?* _9 U! U e& e( i
他说我都知道啊,你以为那几瓶啤酒真的醉得了我吗?你的吻真的好香。说完独自呵呵笑了起来。/ |% `- J L# ?- B8 L7 u
我说,你花招还真多。
D5 S9 u, J4 X7 x" Z! @+ ^) i 庄唯说,我在床上的花招更多,你要不要试试看?
m( m4 T9 \" { 很长的一阵沉默。我不知如何去回答这句有意还是无意的问话。和庄唯已经住了一个月,可是什么都没发生。只有有时在睡觉中,庄唯会翻过身来吻我,但仅此而己。我似乎一直在本能地抗拒,就好像我洗衣服时,会将庄唯和我的衣服分开洗,精神上的洁癖格外严重。
0 f% K, f$ H% v. Q" L m 庄唯先说话了:“算啦,开玩笑的,我不会勉强你。”/ }. o( z' y1 `- L& k6 J' I& S
我走过去,将庄唯抱住,“不,我想试试看。”" T4 a. e- X E" z
我看到庄唯的笑容,格外地灿烂。对他来说,这似乎是证明爱情的一种方式,而我对他的妥协,只是向他说,我爱他,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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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唯和我不一样,我总是喜欢在安静的午后在斑驳的树影中轻轻翻开一本旅游画册,泡上一杯蓝山咖啡,在低调而飞扬的咖啡香中静静地独处。我习惯了一个人,习惯了如何在没有起伏的生活中寻找乐趣。对我来说,我的乐趣很低微,养些干净的花朵,在网上写些文字,拉小提琴和跑步。而庄唯的个性太张扬,每天都轰轰烈烈地活着,如同一枝不会枯萎的花朵,总是呈现出生命的鲜艳和芬芳。
( r$ J- \, l2 p 而渐渐地发觉人真的会为另一个人而改变。我为庄唯而开始出入一些低级的小酒吧,和他们的乐队一起疯,一起挥霍流光溢彩的青春。庄唯也放弃了啤酒,和我在失眠的夜中喝杯红酒或咖啡。一起跑步,一起在傍晚弹上一首优美的曲子,一起为旅游画册中的绝美画面而向往。6 o; O. m" q; J
! ?" N1 C8 W# t# |. P 我和庄唯依然快乐地生活在一起,依然在别人眼中只是亲密的好朋友,依然小心翼翼地珍视这段幼稚畸形的相爱日子,而我知道,这种关系最终只是一只断翅的蝴蝶,绝美可是残缺。
4 o+ i* a8 F. ^& [ 只是不知道,这只断翅的蝴蝶最终会掉落在哪处沧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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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c+ R3 T# ?2 E! X2 y 后记:当我在网上写这篇文字的时候,庄唯在我旁边静静地看我。他不同意我们的关系会像那只断翅的蝴蝶,最终会飞不过沧海,可是我们彼此心中都明白,只是不愿意说破,我们这种关系其实比一只断翅的蝴蝶更脆弱,抵不过人海中的一点风雨。和庄唯在一起已经有一年多了,现在我高三,我知道过了这个6月,也许就应该真的散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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